中国当代艺术越来越受到西方艺术界的关注和认可。谈及中国的当代艺术及艺术家,展望是一个一定会提到的名字。他被称为中国当代最重要的观念雕塑家之一,也是第一个作品被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及其它重要美术馆永久收藏的中国艺术家,包括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大都会博物馆(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芝加哥当代艺术馆(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Chicago),以及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等(Asian Art Museum)。
展望和华美银行于15年前就结下了深厚的渊源。2004年,华美银行推出“艺术交流计划”(East West Bank Art Program),收藏多位著名当代华裔艺术家的作品,希望将博大精深的中华艺术呈现给太平洋彼岸的观众。展望的《假山石》系列就在收藏之列。借着展望于日前参加华美银行中国总行乔迁典礼之际, 我们有幸与他聊一聊《假山石》系列作品及其创作理念、以及他对于科学与艺术的理解。
《假山石》系列是展望的众多雕塑作品中少数从1995年开始持续创作至今的项目。《假山石》系列堆积成为展望的一个执念,他想要在传统和现代之间寻求一种文化精神的贯通。他打趣道:“假山石做了这么久,圈内人都要看烦了。”但他终究迷恋着作品在不锈钢材料的反射中显出的不确定的流动状态。 他认为“假山石”所表达的其实恰是一种真实。
“在这样的一块小石头上,你会看到一种物欲带来的迷幻和想象。"
在这一系列作品中,自然的起伏都以镜面的形态展现,随之而来的反射效果呈现在一个被塑造成自然的状态中。当人被反射在表面时,会显现出变化万千的样子。这样一种由不锈钢材料造就的变形效果满足的不仅仅是镜面的反射趣味,更是一种流动与变化,一种不具有重复性的变化。正如展望所说:“在这样的一块小石头上,你会看到一种物欲带来的迷幻和想象。”
同时“假山石”作为一种符号,承载着中国人对于大自然的认识,串联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石头是一个朴素的自然景观,它却代表了中国文人的一种风吹不倒的精神。无数风暴的侵袭,并未对它造成影响。艺术家希望借由他所创作的《假山石》系列作品传递中国现代文人还有没有这样一份坚韧的风骨和屹立。而这样一种对于传统的传递又处于现代化的不锈钢的空壳之中,这其中的矛盾和交融更是对当代人们生存状态的思考。
我一般抓到什么就用什么,真的,生活到处都是艺术,你身边所有的东西都能变成艺术。这个在佛教里,就是日课,日课很普通也很简单,一步一行都是艺术。不锈钢可能是我的作品里比较主攻的材料,对它的选择也是一念之间的事,当时(1995年)的社会流行假“后现代”,北京西客站上的古代亭子就是一个典型例子,我试图用不锈钢假山来证明它的荒诞,当然也证明它的真实。
其实包括算法在内的各种新的创作方法都是事先没有想到的,可以说是在创作的过程中偶遇的。
“生活到处都是艺术,你身边所有的东西都能变成艺术。”
中国人在开放初期曾将不锈钢这种材料作为现代化梦想的代表,我觉得它跟文人传统正好是相反的两个方面。当文人石转换成镜面不锈钢的时候就体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矛盾。我的思考就建立在这个矛盾上,不是思考文人精神,也不是思考科学和现代化,而是思考具有人性的文化跟外在的物质世界之间的关系,把它作为思考的一个起点和一个可以长期凝视的对象。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坚持做《假山石》系列的原因。
不锈钢这事确实是很奇妙,它的诞生跟科学的发展有关。有人把人类社会分成三个阶段:黑铁时代、青铜时代、合金时代,我们现在就处在合金时代。不锈钢就是人类发明的最典型的合金材料。什么叫合金?就是把贵重的稀有金属跟普通金属混在一起,变成一种人造金属。不锈钢在自然界中是找不到的,自然界有的都是单一金属。首先“不锈钢”这个材料是人造的,然后“不锈钢”这三个字也是人造的,意思是“永远都不生锈”,这就暗含了人类的一个疯狂的理想——长生不老。虽然事实上并非如此,但目前好像更多人愿意相信这个了。
“数学家认为世界的本质只是一些数字,这启发了我的观看角度,也刺激了我的想象。"
其实我看科幻电影是能看到睡着的,而且我平常也特别害怕使用科技的那些东西,对科学也一窍不通。我喜欢想象,就跟做白日梦一样,但它跟科幻又一点关系也没有,是纯粹出于我个人的一种幻想,这些幻想没有什么科学逻辑。我觉得艺术家谈科学、谈哲学其实是在班门弄斧,我唯一能谈的是造型、美学、观念这些东西,还有就是人性。
至于这次与科学家的合作,也是因为我想实现一个想象,而这个想象来自于对不锈钢假山石反射的长期观察,但这个想象在物质世界中无法实现,而数学家借助大数据和算法却能够实现,他们认为世界的本质只是一些数字,这启发了我的观看角度,也刺激了我的想象。
我的最大体会就是科学毕竟是形而下的学问,艺术、人文、宗教都是形而上的思考。比如我对于创作作品的缘由实际上最终是说不清楚的,但科学会选择通过测试并且得到数据。我觉得科技无论如何只是应用的层面,包括机器人、人工智能等都是和手机差不多的东西,基础科学才会涉及到观念,艺术与科学的真正交流应该是在观念层面的。但除此以外,艺术还有超越的部分则是有关信仰的问题了。
新作品之所以称为“隐形”是因为它本来是看不见的一种状态,是人内心世界的一种需求,如果进行测试的话,我们能看见的是心电图。所谓心灵应该是形而上的世界,因为它跟信仰、感受、感知,这些无法资料化的东西有关。艺术是通过形态来传达这个不能数据化的东西,核心是表达形而上的思考。这是我对艺术的一个理解。
新的作品刚刚告一段落,所以还没想好下一步做什么,因为每走一步都挺难的。其实,我的作品《中山装》(1993-2002),或者《假山石》(1995-)、从《应形》到《隐形》(2014-2017)等都是跨越了好几年,尽管中间穿插了好多其它观念作品。我现在还不知道下一件作品要做什么,但是我每天都坚持胡思乱想,这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儿。